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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歷史年表--地球誕生到人類文明的出現(下)

 

 

西元前八千年至西元前三千五百年  早期農業

在一萬年前(西元前八千年),幾乎人人都吃野生食物。到了兩千年前,絕大多數的人仰賴農業維生。對照人科動物五百萬年的歷史,或是智人十萬年至二十萬年的歷史,這八千年的變化之快,實在令人驚艷,因此史學家稱之為農業革命,是人類歷史上無法逃脫的一次重大變遷。

人類為什麼逐漸放棄漁獵和採集,一個是人口壓力與食物不足,人口雖然緩慢增加,但經年累月下來,地球可能已經到了人口承載力的極限,許多地方的人開始感覺到糧食供應的不足。加上這次的地球暖化,造成動、植物的改變,許多人改變了自已,從一群群四處遷移的漁獵採集者,成為定居村落的牧人和農夫,生產有剩餘的食物。至少在四個不同的地方:西南亞(肥沃月彎)、中國和東南亞、非洲、美洲,植物和動物在不同的時代個別被馴化。

馴化可以被定義為一種遺傳工程,在這個過程中,人類逐漸掌握了天生容易和人類來往的動物或植物的繁殖,將其與野生物種分開,以控制其發展,最後成為新的物種,具備人類想要的種種特徵。最早被馴化的是狗,狗的祖先是灰狼,西元前一萬年演化於北美洲,隨後擴散到世界各地。不難想像,在氣候變遷的同時,狗會逗留在人類的營火和獵場附近,尋找食物,並且與人類互動。牠們是群體動物,習慣追隨一名領導者,願意讓人類替代成為狗群的領袖。貓則是過了很久才被馴化,馴化貓的可能是埃及人,目的是保護糧倉免於齧齒動物的入侵,在西元前一千五百年,已經有史料記載這種習俗。希臘和中國從西元前五百年起,就有關於家貓的記載。只有十三種左右的大型哺乳動物(體重超過一百磅)允許自已被馴化,其中的五大哺乳動物是綿羊、山羊、牛、豬和馬。另外八種是兩種駱駝、驢子、駱馬、馴鹿、水牛、犛牛和爪哇牛。這些動物都在西元前八千年至西元前六千年被馴化,牠們全部具備以下的特徵:草食、生長快速、圈養繁殖、具有容易受人管理的社會結構。

植物馴化的過程也同樣漫長而遲緩,人類仔細觀察野生禾本科植物,同時收集種子、磨碎食用。肥沃月彎的婦女學會找出三種野生禾本科植物:二粒小麥、單粒小麥和大麥,以及兩種野生豆科植物:小扁豆和鷹嘴豆。她們發現這些植物生長和來年發芽的地點,學會保留一些種子,散播在它們可以生長的地方,施以澆水和除草,挑選最大的種子和最健康的植物,然後把剩餘的儲存起來。男人繼續狩獵,女人則以愈來愈多的小麥、大麥和豆子做為獵物以外的補充食品。到了西元前七千五百年,肥沃月彎的人在永久的村落落腳定居,照養農作物和動物。他們畜養山羊和綿羊,並且耕種小麥與大麥,從更小的土地生產更多的食物。一名漁獵採集者大約需要二十六平方公里的豐饒區域,才能採集到足以生存的食物。然而二‧六平方公里的耕地至少能養活五十個人。因此農業能供養的人口密度比漁獵採集高了五十到一百倍。

在西元前六千年至西元前五千年間,氣候和肥沃月彎類似的希臘及巴爾幹半島,人們改以務農維生,大概也馴化了牛。到了西元前四千年,農耕傳入中歐的河谷,包括萊茵/多瑙和窩瓦河/聶斯特河流域,之後丹麥和瑞典南部也如法炮製。在農夫從中東和土耳其向四周遷移的同時,他們的語言(稱為印歐語)隨之流傳。當時全球大概有十種原始語,其中的印歐語是近東某些地方和裏海及黑海週圍在西元前八千年至西元前兩千年通行的語言。大約在西元前一千五百年或更早之前,印歐語演化出了梵文,希臘語也在西元前一四五○年左右演化而成。

農業在西元前四千三百年左右傳入尼羅河河谷,以大麥、小麥和牛為基礎。非洲人馴化了驢子(做為一種馱獸)、珠雞(是古埃及和羅馬最愛吃的一道菜)和貓、小米、高梁、野生稻米、山藥和棕櫚油。在亞洲,早期糧食生產的證據一直沒模糊,大概是因為這裡的氣候比近東溫暖及潮濕許多。目前普遍認為小米和稻米是西元前六千年左右在中國被馴化;黃豆一直到西元前一千一百年才出現。中國也馴化了豬和家禽。印度的稻米似乎是獨立馴化而成。美洲大陸的植物自成一派,到了西元前六千年,墨西哥高原的人耕種多達三十種植物,做為食物、藥物和容器,包括玉蜀黍、辣椒、番茄、五種南瓜、瓠果、酪梨、木瓜、番石榴和豆子、玉米、棉花和花生。這裡除了狗和火雞之外,沒有適合的動物可以馴化,因此盡可能延續狩獵的生活。在秘魯的山區,發展出另外一套馴化的作物和動物。駱馬和羊駝被當成馱獸,而非食物。當地人的伙食以馬鈴薯和藜麥為主。因為美洲人早期沒有適合的穀物和動物可馴化,因此比中東、歐洲、亞洲晚了三、四千年才演化出複雜的社會。因此當歐洲人在西元一千五百年抵達美洲時,發現這裡的社會在許多方面和西元前兩千年左右的中東差不多。歐洲人帶著馬匹、槍枝和疾病,自然有能力扼殺出現得比較緩慢的美洲文明。

在大約二十萬種開花植物中,只有三千種左右被人類廣泛食用。其中只有十五種從古至今都極為重要:四種禾本科植物(小麥、稻米、玉蜀黍和甘蔗)、六種豆科植物(小扁豆、豌豆、蠶豆、豆子、黃豆和花生)和五種澱粉類食物(馬鈴薯、番薯、山藥、樹薯和香蕉)。農業化與定居後,需要專人製造貯存容器(陶器、籃子和儲藏箱)和專門保衛城鎮的人。現在有剩餘的食物可以供養這些專業化的人,可以餵飽嬰兒,女性也可以在間隔較短的時間多生幾個孩子。不過既然要耕種,工作自然比較辛苦。人類必須學習在心裡壓抑自已,例如明明想睡覺或社交,也必須長時間工作,長時間磨籽、織布,這些恐怕不是他們最喜歡的活動。在馴化動物和植物之後,人類也反過來被動、植物馴化了。

人們在城鎮定居之後,必須和其他幾百幾千人互動,必須發展出規矩、準則和政策。必須創造解決爭端的機制,於是出現了律師和法官的原型。人類創造了儀典,而舉行儀典的人便取得某種權威。後來私有財產的觀念興起,必須就土地的所有權和控制權制訂新規則。家庭的定義必須更嚴格,決定誰跟誰住在一起,垃圾和人類的排泄物開始成了問題。

當人類定居下來,吃的野生動物少了,就必須想辦法弄到鹽,人類飼養的動物也需要鹽分,鹽巴成為人類最早的國際貿易商品之一,也是人類史上第一個由國家壟斷的事業(中國的鹽業專營制度始於西元前二二一年)。人類參與動物的日常生活,自然也接觸到動物的疾病,染病的可能性帶給人類焦慮;天氣的變幻莫測成了擔憂。定居的人一定會覺得自已被地球玩弄於股掌之間,於是開始崇拜生命的起源,要求生命之源給予協助。

但並非所有人都轉為定居生活,世上有許多地方不適合耕作,有些地方的物產非常豐富,根本不需要耕作。這些地方的人繼續從事漁獵和採集,或是再加上某種游牧形式的放牧。世界上許多的古老文學就描繪了漁獵採集者、牧人和農耕者之間的衝突。其中最古老的是蘇美人(人類史上第一個城邦蘇美的居民)在西元前兩千一百年寫的(吉爾伽美什史詩)。伊甸園的亞當與夏娃這個古希伯來神話同樣呈現這樣的矛盾,這個故事到西元前一千年才有文字記載,但內容則是根據許久以前在巴比倫流傳的故事(巴比倫是繼蘇美文明之後在兩河流域建立的王國)

亞當和夏娃的故事呈現出人類的原始狀態,是大自然(伊甸園)裡的漁獵和採集者,隨時可以採集豐富的食物。花園的隱喻指的不是人工花園,而是神在農業興起之前的天然花園。在這個故事裡,夏娃從分別善惡的樹上摘下蘋果給亞當。神已經明確禁止人類吃樹上的果實。當亞當答應吃下蘋果,神就把這對男女逐出豐饒的自然界,迫使他們必須終身勞苦來生產糧食,做為懲罰。這個故事講的是人類如何從覓食和放牧轉變為農耕生活,蘋果樹代表的是人類過去仰賴採集,但現在藉由耕種取得的植物。蘋果樹也代表了辦別善惡的能力,意思是當人類投入農耕生活時,就必須明確指出他們的行為那些是有益的,那些是有害的。這是他們首次必須發展出規則和準則,好在人數較多、擁有剩餘糧食的定居群體裡規範人的行為。在亞當和夏娃的故事裡,神不喜歡人類學習耕種作物,於是把他們逐出祂的花園,迫使他們付出勞力來換取糧食。敘事者似乎很清楚定居的代價:勞動增加,行為受到更多限制。故事繼續說到亞當和夏娃的兒子,該隱和亞伯。哥哥該隱是種地的,亞伯則選擇牧羊為生。當他們各自把勞動的成果獻給神時,神拒絕了該隱的供物,卻接受亞伯獻上的羊。該隱出於嫉妒,把亞伯殺了,從此離鄉遠去,恢復四處飄盪的生活。希伯來人的神不喜歡農夫,不滿意人類轉入農業。希伯來人繼續以放牧為生,四處游牧,一直到他們征服了靠務農維生、祭拜女神的迦南後;最後希伯來人也必須棄牧從農。

從亞當和夏娃的故事裡,我們聽到了人類的哀嘆,他們再也不能靠漁獵和採集維生,他們掙扎於新的工作安排,而且不斷懷疑自已這麼做究竟對不對。然而他們繼續往前走,利用肥沃的土壤、水、太陽,和地球上所有的植物和生物來發明創新。到了西元前三千五百年左右,所謂的文明出現了。此時地球人口增加到五千萬人左右,有人開始住在由一萬到五萬名居民組成的城市。城市人創造了一整套全新的觀念和結構,也就是西方史學家所謂的文明(來自拉丁語的civitas,意指城市)。文明的特徵通常包括:糧食的貯存、祭司階級的發展、中央權威、非農業的專業人士、社會階層化、貿易的增加、書寫的發展、向城外的農夫強徵的貢物、士兵和常備軍隊的發展、重大的公共建設、以及性別更加不平等。史學家一直廣泛辯論文明的意義,現在許多學者避免使用這個說法,尤其是晚近的殖民時代,宗主國的史學家都用「不文明」來稱呼殖民地的人。過去認為文明的興起,是展現人類如何成功克服自已野蠻的本性,但現在許多人開始懷疑,文明的生活就算不比漁獵採集生活更野蠻,至少也不遑多讓,尤其社會地位的不平等與戰爭頻仍。

西元前三千五百年左右,人類最早聚居的歐亞非大陸,有四個地區的河谷在同一時間出現史上最早的城市。這些最早的城市出現在伊拉克南部的底格里斯和幼發拉底河谷、埃及的尼羅河谷、巴基斯坦/印度的河谷,稍後也出現在中國的黃河河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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